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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二十章 清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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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家人正在泓樨園吃早飯。

蘇煙是最後一個到的,他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上了,雖然他沒有做壞事,可是跨進門檻時莫名的有點心虛。

胡氏見他進來,連忙站起來,拉著他的手讓他坐下,心疼地看著他的黑眼圈,笑說:

“瞧我兒念書念的,眼圈都黑了,娘給你熬了黑米粥,快坐下吃點!”

她對蘇煙的偏愛讓蘇老太又看不慣了,眼睛一瞪,罵道:

“他又不是天天念書,學堂都不念了,成天就知道窩在家裏胡混,沒有半點出息的樣子,眼瞅著都應該娶媳婦了,還是這麽不長進,都是你慣的!慈母多敗兒,他一個小子,生計也不管,不念書做什麽,念書才是他的正道,你是他娘,不嚴厲看守他,反而蠍蠍蟄蟄婆婆媽媽,好好的小子,就是你這個娘給養壞了!”

蘇煙被蘇老太數落,尷尬地縮了縮脖子,垂下頭,雖然他也不甘心,可奶奶說的也沒錯,身為蘇家唯一的男丁,不但不能維持家計頂立門戶,書也念的一塌糊塗,跟同齡人比,簡直一無是處。

胡氏見他又垂下頭,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,十分心疼,她一直認為蘇煙的膽小怯懦很大的原因是因為蘇老太的譏諷和責罵,大清早的胡氏就火冒三丈起來,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,眉倒豎,怒聲道:

“老太太你這是什麽話,煙兒懂事又聽話,哪一個不說他好,怎麽單單就你一個人看不慣?還看守?他又不是賊,幹嗎要看守他?老太太,煙兒他可是你的親孫子,你可就這一個孫子,你不疼他,不待見他,反而拼了命的數落他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“我什麽意思?我能有什麽意思?我還不是為了他好,都是你把他教養壞了,你現在還有臉來問我?”飯剛吃上蘇老太就又怒了,胡氏把她唯一的親孫子養成廢柴的事讓她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冒火,她用拐杖用力敲著地面,臉紅脖子粗地瞪著胡氏,說。

“你們兩個有完沒完?”蘇嫻不是蘇妙的好脾氣,在“硝煙四起”時還有好胃口吃早飯,她的暴脾氣容不得別人破壞她早餐時的清靜,皺眉怒道,“天天吵吵吵,你們不煩我還嫌煩呢!”

“煩了就趕緊嫁出去!”胡氏和蘇老太在這時候特別的默契,同時面向蘇嫻,沒好氣地說。

蘇嫻啞然,額角的青筋開始怦怦怦地亂跳,她怒火中燒:

“我嫁不嫁自己說了算,跟你們有什麽關系?你們催什麽催?”

“你在豐州被人明裏暗裏說閑話老娘忍了,可你才來梁都多久,現在整個梁都都在說你的閑話,說你跟那個什麽王不清不楚的,老娘真是快被你氣死了,你就是不想你的名聲,你也想想你妹妹的親事,你在梁都也胡作非為,你讓你妹子今後怎麽做人,你讓回哥兒以後怎麽做人,有你這種四處被人說閑話的大姨子!”胡氏說著,看向回味,像是要讓他激憤地說出自己的委屈。

正在吃蘇妙夾的水晶包子的回味被蘇老太給看楞了,夾著包子嘴半張,呆了呆才明白過來胡氏的意思是讓他說說蘇嫻,頓了一頓,他輕輕搖頭,一本正經地道:

“胡大娘,沒關系,我不在意的。”

正在津津有味地喝粥的蘇妙聞言,差點笑噴出來,擡起頭看時,胡氏的一張臉已經綠了。

“小回兒都不在意,你們急什麽,老娘樂意幹什麽就幹什麽,初嫁從親,再嫁由身,你們管得著嗎!”蘇嫻翻了個白眼,沒好氣地說。

“死丫頭,在你老娘面前自稱‘老娘’,反了你了!”胡氏說著,在蘇嫻身上狠拍了兩下。

於是蘇老太、胡氏和蘇嫻聚成一團吵了起來。

蘇妙和回味已經習以為常了,兩個人喝粥的喝粥,吃包子的吃包子,飯桌的這一頭無比和諧。

蘇煙雖然有點抱歉自己成了早餐時家裏人吵架的原因,可他更記掛著藏在他房間裏餓著的梁喜,趁著母親姐姐吵架,他悄悄地拿了一個托盤,躡手躡腳的將一屜水晶包子和一碗香栗甜粥放在上面,眼盯著還在吵架的三人,想要溜走。

蘇妙一楞,疑惑地問:“你端哪去?”

蘇煙最不怕蘇妙,哼哈了兩聲,訕訕地笑答:“我要讀書,回房吃。”說罷,眼神仍舊戒備地盯著正在吵架的祖母、母親和大姐,趁著亂,悄無聲息地溜走了。

蘇妙總覺得蘇煙的表情有點怪,可又猜不出是怎麽回事,她疑惑地歪了歪頭。

蘇煙端著托盤一溜煙跑回自己的房間,停在門檻前小心地平覆了喘息,這才打開門,邁進去,又迅速關上門,落鎖。回過頭時,看見梁喜正坐在他的軟榻上翻著他的書,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尚且清澈,盡數投射在她的臉上,那一雙長而卷翹的睫毛在光芒的映襯下十分顯眼,就像是兩只忽閃著翅膀的黑色蝴蝶,讓人看著看著就看住了。

“你回來啦!”聽見門響,梁喜擡起頭,旋即笑瞇瞇地站起身,揚了揚手裏的書,說,“《小戴禮記》我從前也念過呢。”

“是嗎?”蘇煙回過神來,因為自己剛才楞神了,覺得很羞澀,他通紅了雪白的臉,笑了笑。

“嗯。我小的時候是跟著二哥他們在德仁殿念書的,後來他們走了,我還在念,雖然念的很糟糕,不過也念過。我可是唯一一個跟著皇子們在一起念書的公主呢。”梁喜笑嘻嘻地說。

“那真是了不起!”蘇煙笑著說,將托盤放在旁邊的餐桌上。

“因為父皇很疼我麽,二哥他們也很疼我。”梁喜站在飯桌前,將手臂交疊在桌面上,上半身前傾靠著,笑吟吟地說。

蘇煙看了她一眼,想了想,正想鼓足勇氣去問她既然家裏人都很疼她,她為什麽還要離家出走,卻聽梁喜用嘟囔似的語氣接著前面的話嘟囔了後半句:

“不過不是一直疼我,而是從六歲之後特別疼我,之前他們都不理我的。”

“嗳?”蘇煙因為她的話楞了一下。

“我出生的時候算命先生曾說我命帶淫合,會做出辱沒家族的壞事。”梁喜單手托腮,淡笑著說。

“是誰這麽荒唐?”蘇煙有些生氣,皺著眉,問話時的語氣有些生硬。

“一個很有名的神算子,雖然以算術精準著稱,可傲慢自大,因為這個惹惱了父皇,被父皇砍了。不過這則算卦總是不吉利的,知道的人心裏都不舒服,包括我母妃,她也很不舒服。我五哥倒是很喜歡我,大概是因為我和他都被算命先生給禍害了的緣故吧。”梁喜笑嘻嘻地說,從竹屜裏抓起一個包子,開心地道,“有包子!我都餓壞了!”

她歡喜地吃起來。

蘇煙看著她爽朗不做作的吃相,她還穿著昨天的厚衣服,像一只小熊一樣毛絨絨的,十分可愛。

看了一會兒,他一本正經地對她說:

“江湖術士的話不用相信,都是騙人的!”

梁喜笑了笑:“也不是騙人的,他算的很準呢。”

“嗳?”蘇煙一楞,總覺得她話裏有話,卻不知道該怎麽問。

梁喜沒再說話,歡快地吃包子。

就在這時,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,蘇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,還有從外面不停推門的動靜:

“煙兒!開門!大清早的鎖什麽門?”

蘇煙被嚇得魂飛魄散,臉都唬黃了,一把拉起還在吃包子的梁喜,三步並兩步將她拉到床上,小聲叫她藏起來,用被子將她整個人蒙住,回頭看見桌上的竹屜,又把竹屜抓起來塞進被窩裏,遞給梁喜,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,平覆了一下表情,在蘇嬋不耐煩的叫門聲中,故作鎮定的打開房門,喚了聲:

“三、三姐?”話剛出口就咬住了舌頭,他痛得差一點飆淚。

蘇嬋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,蘇煙自認為沒有破綻,可在蘇嬋眼裏,他的心虛明顯的都不用眼睛看,聞就能聞出來:

“大清早的,你在看春/宮?”

“啊?”蘇煙呆了一呆,臉刷地漲紅,用力搖頭,激烈地否認道,“我才沒有!我沒有看!”

他的否認在蘇嬋的耳朵裏就是承認,從鼻子裏哼了一聲,她將蘇煙推開,大搖大擺地進了屋,似笑非笑地說:

“好啊!你小子也到了這個年紀了!”

蘇煙否認也不是,不否認也不是,臉都快皺成團子了。

“這屋裏怎麽一股包子味?”蘇嬋吸了吸鼻子,疑惑地問。

“啊?啊!我剛才在吃包子。”蘇煙嘿嘿幹笑著,說,“三姐,你怎麽沒去吃早飯?”

蘇嬋嗯了一聲,沒有回答,扭頭問他:

“我上次讓你補的衣裳補完了?”

“補完了。”蘇煙回答說,徑直走到衣櫃前,打開,從裏面取出一套黑色短褐,轉身,交給蘇嬋。

蘇嬋接過他手裏的衣裳,抖摟開,黑色的上衣上,左側衣襟繡了一朵嫣紅的梅花。

就在這時,紗簾後面的床上突然響起噴嚏聲,把蘇嬋和蘇煙嚇了一跳。

蘇嬋狐疑地望向遠處的架子床。

蘇煙驚得汗毛都豎起來了,連忙“啊啾”、“啊啾”打噴嚏打個不停。

蘇嬋瞅了他一眼,徑直走到床前。蘇煙慌得不知所措,一個箭步沖上去,張開雙臂攔在蘇嬋面前,訕訕的笑。

蘇嬋伸手把他扒拉到一邊去,將床上的被子掀開,一陣風過後,梁喜從被窩裏直起身子,她穿得厚厚的,風毛兜帽看上去毛絨絨的,就像一只毛球,嘴裏叼著半只包子,看上去十分可愛。

蘇嬋打了個口哨,乜了蘇煙一眼,似笑非笑地道:

“行啊蘇煙,書沒念成,倒是學會藏姑娘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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